先看病后付费”还难实现

                     大洋新闻 时间: 2013-03-07 来源: 信息时报 作者: 李楠楠 蒋隽 朱小勇 项仙娥 

  　                        □专题统筹 信息时报特派北京记者 李楠楠

　　                专题撰文 信息时报特派北京记者 李楠楠 蒋隽 朱小勇 项仙娥

　　                 专题摄影 信息时报特派北京记者 李楠楠

    近日，网上流传一位年轻医生“含泪十问卫生部部长”的帖子，引起医疗界甚至普通百姓的热议。正值两会期间，“十问”中涉及到公医改革、医患矛盾、民营乱象、医生困境等诸多方面，也在政协医疗分组讨论上引起关注。有委员认为这不仅仅是医生的疑问，也是全社会对医疗的疑问。昨日，全国政协委员、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针对十问，以“一名老医生的身份”进行一一解答，称这十问“反映了医护人员中普遍存在的消极心态，看完令人心酸”。

　　一问：医疗行业是服务行业吗？如果是，为何不能追求利益最大化？

　　黄洁夫：医疗卫生行业是一个服务行业。医疗服务行业需要计算成本、追求经济效益、要取得合理报酬，这样才能维持和提升行业的服务能力，医务人员劳有所得，在社会上才能有应有的地位和尊严，才能追求个人和家庭的幸福，实现人生价值。

　　但是，医疗服务行业与其他服务行业也有很大的不同，它不能去争取“利益最大化”，这是由于医疗行业的崇高的职业道德所限。医院的“公益性”是指医院不把谋利当作主要目的，而是从维护民众健康与社会效益为追求目标。

　“如果追求利益最大化，就会让医疗走上邪路。”黄洁夫表示，医疗人员是唯一从事努力让自己失业的职业群体，患者越来越少，医生感到的不是失望，而该高兴，这就是医疗行业的特殊性。

　　

　　二问：您知道我们临床一线的工资从何而来？

　　黄洁夫：我从住院医师开始一路做到副部长，几乎每周坚持做手术、看病人，十分清楚一线医生工资是怎样来的。一个医生的工资包括岗位工资、薪级工资、绩效工资，各种补贴，还有奖金等，但不同医院奖金额度差别很大。

　　但目前我国还没有一家由政府全额拨款的公立医院，政府给医院的财政投入只占10％左右，90％的收入是必须靠医院服务收费获得。所以院长们为管好医院，在科室经济核算中都搞“科室核算”，科室按核算绩效给员工发奖金，院长和医生都会主动或被动的积极创收，从而导致一些备受民众诟病的过度医疗、大处方，大检查等不良行为，导致医疗费用过快增长。

　　我做小医生的时候，有很多便宜药，感冒一方、感冒二方效果都很好，但药厂不生产，医生也不愿意用，因为不赚钱，科室核算后，开这些（便宜药）怎么拿奖金？

　　

　　三问：医患关系紧张是由于我们沟通不够，您是不是希望全体医护人员都练就如簧巧舌，比如政客和律师？

　　黄洁夫：十问中两次提到医患矛盾，这是社会矛盾在医疗领域的反映。我认为医患关系紧张的主要原因，是群众日益增长的卫生服务需求与目前的卫生资源尤其是优质资源不足及改革滞后所造成的。医生和病人都是医疗冲突的受害者。

　　绝大多数医生每天都在履行救死扶伤的职责，无意被奉为“白衣天使”，也不容忍被丑化为“白狼”。但医生的职业也需要坦荡与病人交流。医学不是一门完美的科学，正如美国一位名医在他的墓志铭上镌刻的一段话，“有时候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这坦言了医学的局限，医生的职责就是帮助病人、温暖病人。

　　

　　四问：您能在常年的超时超负荷低工资工作情况下保持好心情好态度吗？

　　黄洁夫：为满足患者就医需求，很多大医院开放号源，不限量挂号，或周末开放门诊，或节假日无休，或午休值班，每周工作超70小时的医务人员占了多数，超时、超负荷、报酬低、休息时间被占用，是大医院医务人员普遍面对的问题。

　　但作为年轻医生应认识到，选择这个职业就注定了成不了“富翁”，古今中外只有流芳百世、德艺双馨的名医。当然，现在的社会很难要求医生去做计划经济时代提倡的那种螺丝钉了。

　　

　　五问：您到北京以外的地级以下医院去看了吗？

　　黄洁夫：今天的医生已经拥有较大的就业自主权，“人往高处走”，很自然会出现基层人才匮乏的现象。一些边远的县医院难有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生，也缺乏临床学科带头人，导致大量病人在当地难以解决病痛而涌入城市的大医院，从而造成大型三甲医院门庭若市，排队多，预约难。

　　为解决这些问题，医院不断扩建，现在病床量超2000张的医院越来越多，大医院的扩张对基层优秀医护人员又产生一种“虹吸现象”。 医疗资源越来越集中，国家医改中提出的“强基层、保基本、建机制”，很难在卫生人才队伍建设上实现，群众对基层的医疗服务的满意度很难提高。

　　

　　六问：卫生部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

　　黄洁夫：卫生部是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的执行部门之一，公立医院改革是由国务院医改领导小组统一领导，卫生部组织推动公立医院改革试点，所以大量配套政策与举措是要多个部委之间的合作，而跨部门协调历来都是要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

　　我与陈竺部长共事几年，也是他的副手，非常理解他的难处。他有激情，有事业心，并想尽快解决人民群众看病就医的问题，但医改道路十分艰难曲折，作为一名从事分子生物和血液病临床研究的科学家，他是忠于职守的，在个人专业发展中作出了牺牲。

　　

　　七问：医生受劳动法保护吗？如果是，那么休息日查房加班，凌晨打车到医院看急诊您给加班费及打车费了吗？

　　黄洁夫：如前面所谈，我国优势资源分布不均，有些大医院已是超负荷运转。但是多年来强调低成本而忽视医疗服务技术劳动价值，许多医疗技术服务价格长期没有调整，一名护士一天的护理费只有9块钱，而现在护工每天收入都达到120元了。

　　医生的劳动价值得不到合理体现，阳光收入过低。在扭曲的价格体制下，以药养医和检查收费成了普遍的补偿机制。2012年北京有许多家医院在尝试支付体制改革，试行医药分开，取消药品加成，试行医事服务费作为财政补偿。这是一项有意义的改革尝试，但是政府的财力是有限的，如果没有一个系统的符合当前医疗市场运行规律的医疗服务支付体制的综合改革，很难形成一个合理的医院补偿机制。

　　

　　八问：医疗市场混乱，一些大款到处开医院，广告骗得老百姓晕天黑地，同卫生部门一些离退休人员就没关系吗？

　　黄洁夫：我国民营医院虽然数量较多，但是小、散、乱的现象非常突出，民营医院发展的面临最大障碍就是“诚信危机”，表现在社会形象欠佳、缺乏长远品牌战略、夸大宣传的广告、靠医托拉病人、小病大治等方面。

　　目前我国的民营医院无法和公立医院处于同一平台竞争，主要是医生没有自由的执业权，优秀医生无法光明正大地进入民营医院工作。现在国家已开始制定推动民营医院发展的政策措施，外国实践证明，以民营医院为主体的医疗服务体系更能保障医疗服务的供给效率。而建立一个以医生自由执业为基础的医生人力资源市场才能让民营医院真正发展起来，我们鼓励一些三甲医院资深医生从人才队伍拥挤的大医院科室分流，参加到民营医院体系中。

　　

　　九问：您说医院先救人后收钱，您知道不知道每年有多少恶意逃费和欠费发生？这笔花费是您给还是民政局付？

　　黄洁夫：我认为在没有具备“全民免费医疗”条件之前，是不宜全面推行“先诊疗后付费”的。以英国的全民卫生服务（NHS）为例，由于操作不当产生社会福利病，造成财政负担过重，福利过滥，最后受害的还是老百姓。事实上，现在的医改，要钱需找财政，要人才需找人社部门，要编制需找编办，价格需找物价局，卫生部门其实只是负责卫生事业的一个技术部门，也无法决定这件事，如未取得共识，肯定是不能在全国范围内推行这种“先看病、后付费”新政的。

　　

　　十问：医患关系紧张，是由医生负主要责任吗？与医疗事故处理条例没有关系吗？

　　黄洁夫：目前我国医患关系紧张，医疗纠纷增多和医闹现象严重，也反映了我国医疗卫生法律法规亟待完善，例如2002年颁布的《医疗事故处理条例》。但也与目前医疗费用增长过高有关，临床医疗离不开药品，老百姓抱怨医院药价过高，药费太贵，这与药品流通环节有关，也与医院的医疗行为有直接联系，还涉及药品注册、定价、申报、采购等多个环节。

　　据统计，我国目前医院门诊和住院费用中，药费占50％，检查与耗材费占20％，而医务人员的劳务价值仅占15％以下。曾有媒体报道，克林霉素磷酸酯注射液出厂价不过0.6元，经过各环节“吃黑”后，在北京某医院零售价达12.65元。中间利润超过2000%。毫无疑问，药品中间环节的“水分”以及这种扭曲的“以药养医”制度，不仅是百姓心中的痛，也成为公立医院改革绕不过去的“结”。这个问题不仅关系到医患关系的修复，也关系到医改的成败。